深紫色日記【八】【完】

比她早來的領檯小曼對她說:『今天會有不一樣的,妳這隻菜鳥,可以找機會去開開眼界。一○五號房那裡,有人在慶祝升官,有請小姐跳脫衣舞哦。』原來酒店還有這種服務。『誰去跳啊?』『我們這裡的小姐是不賺這個的啦,媽媽桑去外面找的,她們都有連鎖企業,本來我們也不想把氣氛搞得那麼低級,客人要求沒辦法,有錢一定有人做。』

『脫到什麼地步?』珠羽當真沒看過,以前住在鄉下,婚喪喜慶時也聽說有人請來脫衣舞團,但那時年紀小,每次有人脫了精光,男人們就圍了一圈觀賞,她擠也擠不進去,什麼也沒看到。

『脫光啊。等到了精采的地方,我就叫妳去看。』小曼一副有福同享的樣子。

『不會被警察抓啊?』

『妳真笨,早就打點好了,不然他們天天來抓,我們還有生意嗎?聽說這一間房的人,還是管區介紹來的呢,那樣子,不是警察就是軍人。』

午夜,好戲上場。珠羽看小曼一使眼色,就跑到一○五室去巡巡。房裡打著五彩燈,播著法國香頌呢,她端著水壺悄悄進去時,正是高潮點:兩個舞孃已經脫下了胸罩,趴在兩個客人身上,一邊解著比基尼內褲的蝴蝶結,一邊用比市售木瓜還大的乳房像打耳光一樣碰觸著客人的臉頰,小曼輕聲對珠羽說:『不要羨慕她們大,那麼圓都是假的,每個人都到整型醫師那邊加裝三百五十西西啦,我們這邊的小姐,十個有八個弄過,我也有點想去了……』

珠羽沒有答腔,她呆呆的看著兩個脫衣舞孃一起圍攻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客人。其他的男人興高采烈的起鬨著。其中一個人的臉,在陰暗中她仍然看得很清楚。那人歪著嘴笑,大力鼓掌叫好,可不是連大平嗎?

他竟然在她生日的這天,給她這樣的慶生方式!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在,她一定會向前送給他兩巴掌,罵他下流!林珠羽腳步踉蹌的衝出門去。心裡好像打了一場比『珍珠港』更慘烈的戰役。她真不知道連大平會這麼寡廉鮮恥!

躲在暗處搥心肝時,媽媽桑對她說,另外一間房的客人指名找她。

是第一天賞了她一萬塊小費的那群客人。『幾天不見,變漂亮了哦。來,美眉,陪我們喝一杯!』這一次,杯子下沒有五千元,但林珠羽真想把自己喝醉。她很爽快的拿起了那杯XO,一飲而盡。也豪爽的要和大哥們打通關,惹得那些男人嘖嘖讚美。穿了一身紫色露背裝的余芳芳,在她喝了幾杯之後,轉檯轉了進來,看她那個樣子,悄悄捏了她一把:『少喝點,那不是妳的工作,妳這樣會很慘!』

珠羽已經醉了,開始微笑:『要妳管!我高興,我這個叫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她還會作詩呢。』男人們交頭接耳。

『今天是我生日,大家為我唱生日快樂歌吧。』珠羽好像找到了心情倚靠般,賴在這房裡就不出去了。一杯接著一杯,就是想像沖馬桶般把連大平的影像沖掉。
接下來醉醺醺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有人要她坐腿上,她說好;要請她吃消夜,她也大聲叫好;男人要她跳脫衣舞,她也說,沒問題,她們有的我也有,怕什麼?只記得男人們帶她出去,把她往車裡推,車開沒多久,就有人把手探進她的胸口,她大聲呼救,不要不要……想要掙扎卻使不上力……有人摀住她的嘴……一會兒,車子好像停了,有人扶住她,她一腳跨出車門,就吐個不停……等她清醒時,她已躺在自己房間裡。睜開眼睛時頭痛欲裂,那隻蜘蛛還在天花板上,同一個角落在吐絲結網。

已然是第二天中午了。她一邊看著蜘蛛,一邊落淚,直到余芳芳回來。

『喏,醒了就好。喝點水,要吃什麼,我幫妳買!』白天的余芳芳穿著紫色的T恤,八分牛仔褲,薄施脂粉,臉乾淨得像高中女生。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是我救妳,妳老早被人家帶出去了!那些人可是一流的下流呢,妳還什麼都不知道,在人家房裡跳起脫衣舞來!我擋妳,妳還說沒關係,妳喝了酒真是一點原則也沒有!後來他們要帶妳吃消夜,妳還對媽媽桑說他們是好人,要幫妳慶生。妳是哪根筋不對勁啊?如果不是我發現苗頭不對,找人去把車子堵下來,妳可能會被整一個晚上!妳不要再去上班了,像妳這種連平常談戀愛都會被騙的人,根本沒資格到那裡混!』

『可是……可是……』林珠羽對昨晚的記憶一片模糊:『不上班怎麼行?媽媽桑說我上完一個星期就可以先借錢了!』

『算了算了,妳欠的錢,我借妳,妳寫個借據,每個月還我一萬!加一分利就是了。妳不夠精,不適合這個工作啦,妳不是我們……錢還是慢慢賺啦!我可是第一次做善事,要好好感謝我……』小狗芬芬撲過來舔珠羽的臉,珠羽的臉頰溼了一片。

一個月後,珠羽在一家美式健身中心做客戶服務的工作,負責接待外籍客戶,處理客戶抱怨等等。閒暇之餘她參照余芳芳的意見,不寫日記,開始寫羅曼史小說,到出版社毛遂自薦,簽了兩本書,還清欠余芳芳的錢。這一寫就不能罷手,廢寢忘餐的寫,二十天不到,就把一本寫完了。第一本書,就叫做《酒國頑皮花》,第二本,叫做《紫樓名妓》,聽說在租書店出租率挺高的,出版社不斷表示意願要出下一本。下一本的名字她也想好了,就叫《深紫色戀情》,有一次珠羽在捷運上,還看到有個少婦津津有味的捧讀著她的書,飄飄然的感覺更勝酒精。
這個夏天,是林珠羽從成年以來,第一個沒有男朋友度過的夏天,她步入二十六歲,好像開始知道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