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可以寫出




這就是地理課本上的冰河,完美的弧度。



差一點害我送掉小命的南極喬治王島機場,很像小學積了水的操場.我等了兩天一夜的飛機,然後在瘋狂的震盪中起飛。




像瓦斯桶的南極海豹,不要小看他們,他們是企鵝殺手,我看到了沒有毛的企鵝屍體,企鵝的脖子其實很長.



冰河是永遠的孤寂




這是晚上十一點拍的照片,永晝之夜,仍然昏暗,所以模糊,企鵝很安詳的睡在一起,海灘上都是紅色海藻,還有企鵝的屍體




這大概是我拍過的唯一的鳥了,我用徠卡m6,50的鏡頭拍的,沒有帶任何長鏡頭.而低溫之下,只有不需電力的照相機可以使用,還是要感謝機械相機的.我太喜歡m6了.可是因為沒有長鏡頭,所以離他們很近很近,不到一公尺吧,牠們竟也沒當我是外人.




智利百內冰原,零度的水,所以他們不許我泛舟.我一直很喜歡獨木舟,如果水不太急,其實也划得不錯.




一群智利高原的野生駱馬家族.




冰河,每一個冰柱,大概都有三個我那麼高吧.嚴峻而鋒利,卻讓人難忘,冰塊是藍色的.只有南極的冰塊是藍色的.



智利,詩人聶魯達稱為旗幟之城的一個海港,一家山崖上的咖啡廳,各式各樣的船隻,天空是最藍的藍,希望有一天,我還會可以回到這裡,喝一杯咖啡.



一個不一樣的海港.它時時洪水泛濫,淹没整個城市.我拜訪的這一天,晴天歷歷,是它最溫馴的時候.



智利,聶魯達的家,他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詩人.沒有經過電腦潤色過的天空與海水,藍得讓人有一點憂傷






南極喬治王島,我孤伶伶的走在最後頭.其實島上遊客也只有九個人,都住在智利的科學觀測站裡.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對日本來的情人,他們曾經承諾,如果相愛,一定要一起到南極.多麼能夠激發想像力的美妙故事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零下十五度,隨時,會有風暴捲走平靜,氣溫可以在一分鐘內陡降十五度.


我從未寫過詩,我的文字一向囉嗦,也沒有才華足以寫詩,但我,多麼喜歡詩.


只是因為一首聶魯達的情詩,讓我到了智利,還有南極,和你一起分享:



今夜我可以寫出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寫,譬如說,「夜被擊碎


而藍色的星在遠處顫抖。」


晚風在天空中迴旋歌唱。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我愛她,而有時候她也愛我。


而許多彷彿此刻的夜裡我擁她入懷。


在永恆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吻她。


她愛我,而有時候我也愛她。


啊,你怎能不愛她晶瑩碩大的眼睛?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篇。


想到不能擁有她,想到已經失去了她。 


聽到那遼闊的夜,因她不在而更遼闊。


詩遂如草原上的露珠滴落心靈。


我的愛不能叫她留下,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夜被擊碎,而她離我遠去。


都過去了。在遠處有人歌唱。在遠處。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我的眼光搜尋著彷彿要走向她。


我的心在找她,而她離我遠去。


相同的夜漂白著相同的樹。


昔日的我們已不復存在。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我曾經多愛她啊。


我的聲音試著藉風探觸她的聽覺。


別人的。她就將是別人的了。一如我過去的吻。


她的聲音。她明亮的身體。她永恆的眼睛。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也許我仍愛著她。


愛是這麼短,遺忘是這麼長。


因為在許多彷彿此刻的夜裡我擁她入懷,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即令這是她帶給我的最後的痛苦,


而這些是我為她寫的最後詩篇。



(這是陳黎的譯詩,出自《二十一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