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她的外遇【九】

在靜微的人生規劃裡,從沒這樣的規劃: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有外遇的女人。

這種『不守婦道』的行為,是從小當乖寶寶和模範生的她想像不到的。可是她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那種感覺來自本能,而不是來自於思考。

她閉起眼睛,想讓自己感覺,這一刻在她人生中確實存在過,不再活得不痛不癢。穿著滾著荷葉邊的豔黃色套裝出門時,走在樓梯間,她看到兩行字歪歪斜斜的寫在原來貼有『請勿讓狗在樓梯間大小便,否則格殺勿論』的標語那邊:『做賤不得人的事會下地獄!』見字還寫錯了呢,寫成了賤字!可能是一個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寫的!那行字寫得真難看,她不想給孩子看到,不過,公寓裡頭的管家婆多的是,愛管閒事的李阿娘女士或隔壁的朱先生、朱太太,必然會先採取行動,在孩子放學以前,把這兩行字用噴漆噴掉吧。

見不得人的事,好像在說她自己即將做的事,但靜微還是勇往直前,嗒嗒嗒踩著她的半高跟鞋下樓梯。搭上計程車時,靜微拿出化妝鏡看看自己的臉,好久沒化妝的臉,好久沒見到陽光的臉……正午陽光大好,她要和婚前男友呂彥傑敘敘舊。她穿著靜妤給她的洋裝,裡頭用調整型內衣和束腹做全套武裝,塑出了還算凹凸有致的腰身。

一個星期前靜微和呂彥傑連絡上了。她打電話到他任教的學校找他。曾經談過六年戀愛,他接到她的電話時,還支吾半天,想不起她是誰。

『你回國了?』她打破沈默:『我是徐靜微。』

『妳……妳……怎麼會打電話給我?』對方的聲音有點羞赧。呂彥傑應該想起當初在美國時,他如何對不起她的事情。六年的戀愛被一個新鮮的『學妹』毀了,失戀後的她飛快的嫁給姚正中,從此就拒絕再收到有關呂彥傑的情報。沒想到他也回台灣來了。

『我聽人家說你回來教書。過得好不好?』

呂彥傑沒有正面回答,他也問:『妳過得好不好?』

靜微也沒有正面回答。兩人沈默了半晌,呂彥傑才說:『……我離婚了,回國來討生活……』語調好像在苦笑。

她根本不知道他有沒有結婚。兩人分手後,就急於把他在自己的記憶中抹殺,過了這麼久,她忘記當初被她恨得牙癢癢的那個第三者,到底叫做Maria還是Media?他娶的是那個人嗎?

他說,過幾分鐘後他就有課。他留了他的行動電話給她,殷勤的請她再次打電話來。

那晚,姚正中又逾午夜不歸。靜微換了一種心情:好,不回來正好。她打電話給呂彥傑,他接起電話時聲音異常驚喜,好像正在等她打電話來似的。此後每一天,只要把孩子送上床,靜微就像是個等爸媽睡覺的初戀少女一樣,喜孜孜的撥電話給呂彥傑敘舊。

呂彥傑果然像他自己形容的一樣,過著百無聊賴的生活。目前單身。

原來呂彥傑在靜微嫁給姚正中之後,就和當初那個學妹分手了。『妳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當初可能是沒談過什麼戀愛,所以禁不起誘惑,Teresa那麼會纏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叫泰瑞莎才對。靜微恍然。

後來,呂彥傑娶了一個洋女孩。他說,好像是抱著好奇心結了婚。那個女孩對他很好,只有十八歲,一心要嫁他。呂彥傑也不是沒有收穫,娶了她,他拿到了綠卡,也念完了博士;婚姻是無疾而終的,女方後來認為自己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與中國人的家庭觀實在格格不入,連飲食方面都無法配合,談什麼永浴愛河,於是協議離婚。呂說他們的混血小男孩長得很像天使;妻子帶走了一切,包括他們的房子還有孩子,還有狗,他身無分文的回到台灣,有重新做人的感覺。當時會娶個洋妞,想來不過是圖個新鮮,沒有什麼真摯的感情。

『想來還是妳好。』第三個晚上,掛掉電話時,呂彥傑忽然這麼說。靜微心頭一震,彷彿被遺忘的甜蜜時光全都回來了。有什麼東西壓得她的心好重,但一拈起來,又令人酥麻。

她更加確定,自己的婚姻也是個無意中的錯誤,她愛的是還是他,她的初戀情人,都怪造化弄人。她傾聽他陳述過往,卻對八年來自己的一切保持著沈默。

第六天掛完電話,她同意見他。十三號星期五,正午,她趕赴宿命的約會。呂彥傑約的是他們大學時代只在領完家教費後才能去的餐廳。那是一家牛排館,上頭就是賓館 。他們倒沒更上一層樓。當時賓館的消費對學生來說是承擔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