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的畫像【四】

自從余芳芳踏進他的繪畫教室,金世寧的感情世界才開始出現綺麗色澤。

她的世界離他太遙遠,遠到他不敢想像,好像在另一個次元裡頭,然而她卻輕輕的掀過一層薄紗,血肉扎實的站在他面前,用她呼出的氣息輕鬆左右他的一切感覺。她和他見過的每個女人都不一樣,他始終沒辦法使用足夠的辭彙來形容這個奇特的女人。

余芳芳出現以前,金世寧以為,像張幸月與他之間的關係,雖然還沒有進展到最親密的層次,兩人也應該算是男女朋友了吧;余芳芳一出現,他馬上推翻了男女朋友的定義,甚至很肯定他和幸月之間的感情不叫愛情。

如果愛情的定義是:不見她臉紅心跳、一見她天旋地轉的話。

只有余芳芳能給他這樣的震撼。

她就住在他的畫室對面那一間同樣是頂樓加蓋的房子裡,共用同一個樓梯,好幾次他與她擦肩而過,濃密的香水味像隱形的泥鰍般鑽進他的肺裡,就算把梔子花揉碎在他鼻孔裡,也沒有她那麼香氣馥郁。他每次都垂著頭,不敢正視香氣的來源,只知她總是裝扮華麗,穿著成套的紫色套裝;那種感覺很不搭調,好像是對面破舊的閣樓裡,住著一位貴婦。如果不是她主動和他說話,他不會發現,原來她那麼年輕──可能還比自己年輕好幾歲。

她用低沈的聲音笑瞇瞇的問他開課時間,他顫抖著聲音說:『……隨……便……只要我……在……妳都可以……可以來……』

好像南蠻野人初次看見御駕親征的女皇陛下。

她果真來了。白天看到的她,又換了另一副面具。眼前是個清秀的女孩,只在眼尾輕輕抹著紫色的眼影,紫色T恤加上磨得泛白的低腰牛仔褲,遮不住的青春就在她的盈盈笑意中。

她就這樣跟他學起油畫來。乖乖巧巧很認真的一個學生,有時會問一些有關繪畫史的問題;他回答時,她總是淺淺的笑,專注的聽著。

他很想問她,她是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總在天黑以後,像要參加PARTY般濃妝豔抹出門去?但這不干他的事。金世寧小心的護住他的好奇,以免破壞他們之間神秘的默契。

她總是在白天來上課。畫圖的人不可能不喜歡美麗的東西,他必須承認,她的眉眼間有藏不住的嫵媚風情,幾乎是他見過最像繆思女神的女人。他好像被她制約了似的,只要有人輕輕敲門,他就希望是她。

『她是誰?為什麼老是沒畫完?』這一天,她拿來兩份早餐,分給他一杯咖啡,並不像往常,一進畫室就拿起畫筆,只是懶洋洋的躺在他的太妃床上,打量四周。

『……她是……是……』

『吞吞吐吐,一定是女朋友!』

『不是!』金世寧發自本能的辯白:『她每天為我準備午餐,我要給她錢,她不肯,所以我就為她畫像交換!』

『這麼好的事?那我也要!』余芳芳把手放在下巴,擺出一個撩人的姿勢:『你喝了我的咖啡,就幫我畫個速寫吧,我可沒有被人畫過像哦!』

『……好……好……好啊……』金世寧低下頭來,望著手中的咖啡微微波動的漣漪。

『你這麼容易就答應了?真可愛!』余芳芳很快就擺好自己的角度。喝完那杯咖啡後的十五分鐘,金世寧就完成了她的速寫。他想她大概不知道,為她畫像是很享受的事情,這樣他才可以理直氣壯的用眼神端詳她,細看她水蜜桃般的臉頰和她不笑時微微嘟起的嘴脣。

余芳芳很滿意,但她並沒有急著把那幅畫像帶走,使他有些訝異,難道她怪他把她畫醜了嗎?她是這樣解釋的:『我要讓你欠我第二張、第三張……直到你的速寫簿裡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