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的畫像【二】

於是幸月主動的接受金世寧要為她畫像的提議。坐在一張有點破舊的黑絲絨太妃椅上,她像沙漠裡剛被挖出來的木乃伊,手腳僵硬,臉上的每一根筋肉都在抖動。

『對──對不起!……我,我……沒有當……當過模特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何等的榮寵,幸月一向以為,只有美人兒才配擁有自己的畫像,何況是油畫畫像呢,她的每一寸關節都在吱吱作響。

金世寧把她的姿勢調整了老半天,還是皺著眉頭。『我……我看還是不要算了……』幸月讀出了金世寧的表情所代表的意義,很難為情的想打退堂鼓。

『我覺得……是衣服的緣故,我的意思是……妳穿的這種套裝太僵硬了,影響到妳肢體動作……妳沒有別的衣服嗎?』

沒想到自己新買的粉紅色上班族套裝,成為綑綁自己的罪魁禍首。但還好,他嫌的是衣服,不是她的身材和臉蛋。

『那我得回家拿才行……』

金世寧沈思了一會兒,板著臉說:『如果妳不介意,我有一件乾淨的白襯衫可以借妳穿……妳可以任意躺在太妃椅上,打個盹也可以,我們來畫一幅像睡美人的畫,妳也不必刻意擺動作,甚至睡著了都沒關係……妳放心……我沒有……我絕對不會吃妳的豆腐……』

看金世寧比她更緊張,幸月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些。她在浴室裡輕輕扣上白襯衫,心中春意蕩漾。洗得很乾淨的白襯衫有著陽光的味道、洗衣粉的人工香味,也隱隱吸收了青春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某種只能意會的香氣,那種香氣是一把鑰匙,開啟她心裡一道塵封的門。略微僵硬的材質接觸幸月的肌膚,彷彿他害羞的指尖在挑逗她敏感的毛細孔。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把自己半囚禁在閣樓裡的男孩。

『睡美人』就這樣動工了。幸月沒有睡著,她不時微微張著眼偷覷他的動靜,他聚精會神看著她的身體,那種真摯讓她深受感動。打從她出生以來,沒有任何男人,如此在意的端詳她,使她越發覺得從前她和阿弟仔之間的那一段,根本不是戀愛,只是少不更事時被騙了。她想把最完整的自己全部都給眼前這一個比絲緞還溫柔的畫家。

幸月除了工作,還在念書,只有週六和週日晚上,可以到畫室來。每週兩個晚上的作畫時間,是幸月人生中最美滿的時刻,他畫累了,她就到克難小廚房為他煮麵、做消夜。她的巧手總可以將最簡單的食物變化出無窮滋味,看他咕嚕咕嚕吞著麵條,臉上不經意洋溢著滿足的表情時,她感到上天對她實在仁慈敦厚。希望這一幅畫,永遠不要畫完。

兩個月後,在他開始畫白襯衫的細微縐褶時,幸月決定要聽小慎的話,為自己增加一點女性的魅力。她少扣了一顆釦子,刻意露出自己潔白豐滿的胸脯。她知道他發現了,他的呼吸變得比較急促,但他假裝不在意。他到冰箱倒飲料的時候,她不動聲色的尾隨著他,待他轉過身來,與自己正面相對,兩人近到氣息相通。

『對不起,我可以喝你的果汁嗎?』幸月把聲調放得很輕,她的手不自覺的摟著他的腰,嘴唇靠近他的杯緣,熱氣將透明的玻璃染上了曖昧的霧色。

沒有人教她,她自己的肢體彷彿開了竅似的,把雙手繞住他的脖子,接著就是他們的初吻。好像吻了一天一夜之久,她感覺,藏在不善言辭的嘴唇後的那一根柔軟的舌,像乾渴的蕨類植物一樣等待滋潤。

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吻她,單純的吻,乾乾淨淨的吻。

以女人特有的直覺,她知道那是他的第一個吻。

畫作自此進行得更為緩慢,她發現他看她的時候已經換了一種多添了慾望的眼光。以前他們的關係像一道新鮮但沒有任何調味料的菜餚,現在已多了不一樣的味覺感受。他的眼神有時灼熱到想把她的白襯衫燒成灰燼,以便看穿她的裸體,但幸月並不急著再把自己的鈕釦往下推移,她想好好享受這種愛情被慢火細燉的藝術感。她偶爾留在他的畫室中過夜,但仍乖巧的睡在太妃椅上,傾聽小房間裡傳來他的鼾聲,想像著:他是否在夢中幻想與自己做愛?

她在寬大的白襯衫底下不再穿著一件小短褲。她在他吻她時將他纖細的手指引向她珠圓玉潤的大腿外側肌膚,把胸脯緊貼著他起伏的胸膛。她明白,這個男人害羞到如果她不主動,他絕不會輕舉妄動。有一次他的手指碰到她的內褲邊緣,觸電似的收了回去,使她又好氣又好笑,從他的羞澀裡,幸月充分體會到當一個獵人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