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的畫像【五】

那晚,幸月來為他煮晚餐,發現了這張畫像。

金世寧很敏感,但對女人心不夠敏銳,他沒想到幸月不太開心。兩個女人竟也很巧的在晚上碰了面。她們看來很友善,金世寧以為,幸月和余芳芳應該可以做朋友。

誤以為兩個女人見面時頗有風度,就代表她們對彼此的存在絲毫不存任何妒意,是自古以來男人最天真的謬誤之一。

金世寧也犯了同樣的毛病。

那天晚上,余芳芳先行離去。張幸月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相當主動的到床上等他,但金世寧累極了,穿著還沾著油彩的衣服,便沈沈進入夢鄉,並沒有領悟到這樣的舉動很有暗示意義。當晚幸月翻來翻去睡不著,她的手像一隻靈巧的小老鼠似的鑽進金世寧的襯衫裡,撫摸著他光滑的背脊,在他白嫩的肌膚上遊走。金世寧沒打算要醒。

天未亮,她就走了,打算回住處換衣服再到便利商店上班。一夜未眠,鏡子裡兩個黑眼圈好明顯,還是不要讓她的王子一醒來就瞥見她的狼狽模樣。

陽光完全曝曬到金世寧黑茸茸的髮上時,余芳芳拎著三明治來報到。金世寧開門後才想到,昨晚幸月應該是留宿在這裡的。還好,她已經走了。他自己也不了解這是什麼心態:潛意識裡他根本不想讓余芳芳知道,他和幸月有何瓜葛。

『我也來餵你囉!』余芳芳嘟著她亮亮的銀紫色嘴唇,笑著說。

『這次妳又有什麼目的?』他也傻笑著問她。

『我多餵你幾次,希望你幫我畫一張油畫──我也從來沒有油畫畫像。』

『妳不必那麼處心積慮,如果妳真的想,我願意幫妳畫。』他很誠懇的說。

『得來太容易,我會沒有成就感。』她的紫色襯衫少扣了兩顆釦子,像芙蓉豆腐的乳房就藏在裡頭,隨著她呼吸的頻率蕩漾。『你要不要畫我的裸體?』

她說話的聲調一點兒也沒變,也不像在開玩笑,他卻像給一個大鐵槌敲得頭冒金星。

『妳……妳……是說著玩的吧……』他又開始口吃了。

『你們畫畫的應該已經習慣女人的裸體,對不對?你應該用藝術的嚴肅眼光看我,幹嘛這麼驚訝啊?』

『我……我……我……可是我只畫過歐巴桑的裸體……』

她把他最喜歡的、嗲聲嗲氣的法國女歌手珍寶金放進CD片匣,小小的房子裡空氣立刻升高了溫度。她嬌滴滴的倚在太妃椅上,換上煙視媚行的眼神,脫掉她的襯衫,裡頭的胸罩也是薰衣草的紫色,然後他看見了牛仔褲裡頭那雙閃動著皎潔光澤的腿,好像有人企圖把他胸腔裡的空氣全部硬擠出來。
她繼續脫掉胸罩。對他眨著眼睛,問他:『你要幫個忙嗎?』接著背向他,把他的手指到背後胸罩的小銀勾緊緊相繫的地方。他的手指無助的顫慄,像在黑牢裡關了許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太陽的蒼白囚犯。

他遲遲不敢有任何動作。『我……我不會……我完全沒有經驗……』金世寧說出了實話。他從未主動解開女生的胸罩,身子僵硬如石膏像。

『凡事總有第一次……』

他看見紫色的胸罩掉落在地上。她把他的手往下挪移,放在自己的腰際,那是她最後的衣物。金世寧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好像她的皮膚會漏出高壓電來。

『不……不……不用了……這樣就夠了……』他喊停。

『我要畫一張什麼都不穿的畫,你不介意吧?』

余芳芳自己脫掉了紫色的小內褲,徐徐走到太妃椅前,交叉著腿倚在抱枕上,像個習慣參加天體營的人一樣自然。陽光照射在她肚臍部位,她的腹部白到會反光,使他睜不開眼睛。

他深呼吸了好多次,才能拿起筆來。

接下來的幾個早晨,她進行著同樣的程序,挑逗他所有的細胞。他臉紅心跳,但她一派天真,有好幾次她裸著身子在太妃椅上睡著了。他訝異她對這個世界如此放心,難道她沒想到,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嗎?

她的畫像進展得很慢──他故意延緩畫圖的速度,但另一幅畫像則完全被擱置了。原先為張幸月畫的像,像過了賞味期限、顏色盡褪的食品,使他一點兒食慾也沒有。